農歷豬年,生豬養殖行業卻遭到重創,最主要的原因是非洲豬瘟。但對走產業化規模化養殖的公司來講,非洲豬瘟等于提前對養豬行業進行了一次洗牌
在農村,圈舍結構也有了質的變化。過去農村在家養豬,“藏”豬于農。現在農村集中居住的農民新居,基本上沒有了豬圈
“生豬補欄上升很快,很多豬場一補就是幾千頭。目前總數還達不到之前正常水平,我判斷未來兩年左右,能逐步回調到正常”
一輛京字頭“66”聯號的老舊奧迪車,熟練地在烏蒙山區陡峭山嶺的午后霧中穿行。
周少貴正趕往他的養豬場。記者坐在副駕上,搖起車窗時玻璃吱嘎作響。
49歲的周少貴,在北京建筑行業打拼十年。去年夏天,他謀求轉型離開北京,回到家鄉四川省宜賓市長寧縣,以生豬養殖重啟農業生涯。
奧迪車上山的同時,生豬價格也“走出”相似曲線,加速沖上頂峰。點開任何一份生豬價格圖譜,都會看到自2019年6月后陡然攀升的坡度。
盡管國家多種措施齊下,目前豬肉價格有所回落,但局地仍出現稍許上揚。
“站在風口,豬都會上天。”記者想起了這句話。生豬出欄量多次全國第一的四川及其周邊,豬在哪里?
進入豬場層層消毒
奧迪車在盤山小路上回旋,海拔上升了800多米。
周少貴一邊開車,一邊講述養豬經歷。
剛回老家時,周少貴并沒想好干啥。聞訊而來的年輕人擠滿了屋子,指望他拿個主意。他干脆叫大家湊錢開了4輛車出川,走江蘇上山東,一路考察學習。
他們花了一個月時間,交了不少學費,找到了一個方向——立體循環飼養。簡單說來,就是養牛,牛糞養蚯蚓,蚯蚓再賣給藥廠。
這時有個小伙子說,“咱們別養牛了,我養了三年豬,養豬技術還是過硬的”。
周少貴一拍大腿:“懂技術是吧,聽你的,咱們改養豬。”
說干就干,可上哪里找養殖場地呢?經四處打聽,長寧縣雙河鎮銅鑼村進入了他們的視野。這里山高林密,安靜又清新。
車最終停在了山頂一處凹進的緩坡,霧里隱約傳來豬兒的叫聲。一道大鐵門上插著鮮紅的國旗,牌子上寫著“欄桿石養殖合作社”。
周少貴說,自己是退役軍人、共產黨員,合伙人也是黨員,要有個樣子。
從初步意向到簽定合同,周少貴只花了9天時間。兩萬塊錢一年,一口氣簽了十年。
進入豬場,先是一個兩平米的小房間。穿上白色防護服,踩到消毒池中,兩個10公分的管子從水泥墻壁伸出來,開始自動噴出乳白色的霧氣。濃霧很快彌漫了整個房間,記者眼前開始模糊。
“這是消毒藥水,要噴兩次。”周少貴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。
再往前走100多米,又進了一間消毒室。這次的藥水比第一次要嗆些。
周少貴說,藥水用段時間就要更換,怕病毒產生耐藥性。
再前行十來米,就是被塑料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豬舍了。
豬舍墻上是碩大的棕黃色水簾保溫層,讓圈舍冬暖夏涼。中間是一條長長的甬道,右邊是8個大圈欄,每個圈欄里40多只白白胖胖的小豬正跑來跑去,頭上還有紅色的暖燈取暖。
看到人進來,小豬以為是來喂食,哼哼唧唧地搖著尾巴圍在欄前。拱來拱去,肉嘟嘟的,煞是可愛。
“這是去年九月買的一千頭小豬,正是長的時候,今年三四月就可以出欄。”周少貴看著這群小豬面露微笑,“我們和正邦公司合作,他出豬苗、負責收購,我們出場地和管理,銷售分成,風險分擔。”
這時,兩位女工拿著大掃把進來清掃。其中一位名叫張奉昌,合伙人之一。
張奉昌進到圈內,看見其中一只豬有點萎靡,一個箭步上去,逮著兩只后腿把它提了起來。
“嗯,呼吸不太對,有點喘。”周少貴將這頭豬接過來,放到一個單獨的圈舍里,那里已經隔離了七八頭小豬。小豬身上畫著紅色和綠色的線條,分別代表不同的病情。
翻開豬場記錄本,2019年11月28日以來,有28頭小豬因為各種原因死亡。
“只要不是突然大面積死亡,都是養殖過程中的正常情況。”周少貴解釋道,肺炎是主要死因。
因為小豬定期洗澡,圈舍里沒有過去農家豬圈的臭味。糞水通過一個管子排到了發酵池,產生的沼氣被導引到一個碩大的氣包里。豬糞發酵后的殘渣,計劃用于養蚯蚓。
“等張奉昌技術熟練了,這里就交給她。我要回老家擴大規模,計劃再養三四千頭豬兒。”周少貴信心滿滿。
“你之前也沒喂過,投資這么大,不怕嗎?”
“市場行情好,國家也鼓勵飼養,我有信心。”
上高處是行業新趨勢
周少貴離開北京時,重慶人高其軍也正在烏蒙山區的山路上艱難跋涉。作為鐵騎力士集團重慶公司總經理,高其軍一路考察,最終選擇在云南省威信縣布局。
沿著彎彎曲曲的上山路,車輛不時蹦跳,險些磕著底盤。威信在云南東北角,是紅軍長征扎西會議的舉行地,這里“萬山插天”,發展欠賬多,道路等基礎設施并不完備,但高其軍仍被打動。
從選址、平整場地到建成養豬場,專業公司也需要5個月才能干完的活,高其軍硬是在2個月內完成了。
記者曾半夜探訪工地,一片燈火通明,透露出出高其軍和“豬周期”賽跑的決心。
四川鐵騎力士集團,是一家集飼料生產、繁育養殖和精深加工為一體的現代食品集團,在全國建有130家分(子)公司,也是農業產業化國家重點龍頭企業。
他們提出“1211”代養概念:一對夫妻,兩個人,每年代養出一千頭生豬,純利潤十萬元。
其操作模式和正邦公司類似,公司出豬苗和技術培訓,農戶和合作社出場地和管理,風險分擔,銷售后利潤分成。
在威信縣,鐵騎力士還承諾,如果行情看好,就給農戶和合作社上浮利潤比例,最終要在烏蒙山區的威信區域,形成年出欄生豬20萬頭規模,并引入屠宰、加工、冷鏈等全產業鏈。
“從配種到肉品冷鏈,豬的一生都在山上”,高其軍說,“退平原、進山區、上高處!這是養豬行業的新趨勢”。
養豬上山,真的是被逼出來的。
農歷豬年,生豬養殖行業卻遭到重創。農業農村部發布的400個監測縣生豬存欄信息顯示,2019年10月份生豬存欄比去年同期減少了41.4%,能繁母豬存欄比去年同期下降了37.8%。
原因是多樣的,最主要的是非洲豬瘟。
在四川東部某縣,村民上街買了豬肉回家吃,家中的豬沒多久全部死亡。同村村民見狀嚇壞了,把沒有感染的架子豬和小豬統統殺掉,“殺得早好歹還能得點肉吃,要是感染被撲殺,就啥都得不到”。
痛苦的選擇源自疫情的可怕。2019年12月24日,農業農村部接到中國動物疫病預防控制中心報告,經四川省動物疫病預防控制中心確診,在敘永縣截獲3車外省違規調運生豬,排查出非洲豬瘟疫情。
查獲時,上述3車共載有生豬435頭,死亡15頭。當地按照要求啟動應急響應機制,對所有生豬進行撲殺和無害化處理。
在一片恐慌中,鐵騎力士總結出了應對經驗。
四川省三臺縣是鐵騎力士的養殖基地之一。當基地附近出現死豬苗頭的時候,鐵騎力士當機立斷,連下三板斧:
第一是超嚴格執行消毒;第二是把3公里范圍內所有生豬全部收購清空,“買”出一條防護隔離帶;第三所有豬的交易只出不進,控制流動性。
方圓數十平方公里內的豬幾乎都沒有了,鐵騎力士基地就像孤島上的幸存者,靠精細管理堅強地活著。
“這給我們很大信心,說明只要措施到位,非洲豬瘟沒有那么可怕。”高其軍說,沿著這個思路,加上平原地區環境承載力趨于飽和,進山區、上高處是理想的選擇。
等豬出欄再下山
“脫貧攻堅打響后,山上農戶搬到山下了,沒人來就沒有病毒來。豬苗進場,養殖人員也進場。等到豬兒出欄,我們再出去!”
周少貴說著,從豬舍里出來脫下防護服,轉身進了廚房。
廚房不大,但儲備的物資不少。菜油整桶,辣椒和大蒜一整袋,50斤的大米一袋。冰柜里還凍著一扇豬肉。
一排白色的工地板房就是員工寢室。周少貴獨居一間,上下鋪鐵床上的大花牡丹被子,看上去很厚實。
他嗓門不大,卻斬釘截鐵:“豬在,人就在。”
200公里外的云南威信縣,高其軍也制定了鐵紀:“飼養員和豬同在養殖場內,原來每個星期可以放假,現在每半年放一次假。”
“生豬補欄上升很快,很多豬場一補就是幾千頭。”高其軍說,“目前總數還達不到之前正常水平,我判斷未來兩年左右,能逐步回調到正常。”
對走產業化規模化養殖的公司來講,非洲豬瘟等于提前對養豬行業進行了一次洗牌,把不注重衛生消毒、抗風險能力弱的養殖戶“洗”了出去。
關于未來,高其軍看得清楚,“這次調整對產業發展是有益的。因為未來就是專業的人去養豬,專業人去銷售。”
在農村,圈舍結構也有了質的變化。過去農村在家養豬,“藏”豬于農。現在農村集中居住的農民新居,基本上沒有了豬圈。
“現在的養殖行業相比過去,防疫管理水平大大升級,規模化、集約化水平大大升級,產業化速度也在大大升級。下游端的供應鏈也在發生變化。”高其軍說。
周少貴們的養殖夢,開始了新的一頁。